洛书

仰易

【蹇齐】无衣


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

  蹇宾穿过齐之侃的衣服,齐之侃也穿过蹇宾的。
  一共三次。
  第一次是在山野,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屋里。那时的齐之侃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,自由自在,很爱笑,笑起来两个酒窝晃呀晃,好像盛了蜜一样。
  蹇宾从小看的笑容自然不少,身为世子,不论谄媚讨好还是口蜜腹剑,独独少见真心实意的一抹笑。蹇宾一时间晃了神,少年的笑容带着清澈透亮的纯真和温暖,把蹇宾冻成坚冰的心防融化,不自觉地唇角上扬。
  蹇宾不常笑,笑起来就像春寒料峭溶成春水,平常凌厉的剑眉弯成好看的弧度,一双桃花眼盈满了笑意,眼波盈盈,好看得紧。齐之侃愣愣地看着他笑,一时间呆了好久。换来蹇宾一声轻笑,才后知后觉红了脸,把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线,直直撞到蹇宾心里面。这样的少年,单纯的可爱模样便一直烙在了蹇宾心里。
  那时蹇宾落难,只有随身的一件衣物,没有衣物换洗。一日齐之侃备好晨炊,在小院里洗蹇宾唯一一件常服时才突然意识到蹇宾只有这一件衣服。无奈之下,齐之侃只好把自己的衣服拿给蹇宾。二人都爱白,衣服倒也有些相似,只是其面料材质便实在比不上侯爷的服饰华贵精致。齐之侃看着自己拿出来的衣服,再比上蹇宾的,面上不由得晕上了一丝为难和羞赧,寻思着蹇宾会不会嫌弃。
  拿给蹇宾的时候,齐之侃心里实在忐忑的很。蹇宾接过微微一愣,听着齐之侃慌忙的解释和通红的耳尖,心底不由软成一汪水,起了逗弄的心思。
  蹇宾唇角带笑,作势就要换衣服,也不避讳齐之侃尚在一旁。齐之侃耳尖的红色爬上脖颈,脸烧的厉害,赶忙转身,引得小辫子也像是主人一样慌忙的摇曳着。
  听得衣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,和自己紊乱的心跳混在一起分不清明,齐之侃的呼吸恍惚间漏了一拍。
  “小齐。”齐之侃闻声转身,只见蹇宾已经换好了衣服。一身最普通不过的白衣,却被蹇宾生生穿出了一身的贵气。蹇宾缓缓地向齐之侃踱来,每一步都走的优雅从容,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王气,实在是天人之姿。
  齐之侃不由得看得微愣,连目光都紧紧粘在了蹇宾身上,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。
  这个人,是自己要守一辈子的。
  他想要永远跟在他后面,每次抬头都能对上他的一颦一笑,在对方的瞳孔里能看到自己的剪影。
  
  第二次,是在一个狼狈的黄昏。
  那时太过匆忙,乃至潦潦草草地收场。一切都像之前无数次的死里逃生一样,蹇宾只记得同以往不同的是,那夜他第一次为了保护一个人,而替人生生受了一刀,深深的砍在了腰上,也砍进了齐之侃的心里,让他心口疼的厉害。剩下的拼杀中,齐之侃一言不发,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人如坠冰窟,出手时是从未有过的狠绝杀戮。
  蹇宾很少受伤,如此重的更是头一次。肌肤撕裂的疼痛实在太过鲜明,冷汗涔涔而下,疼的面孔都扭曲在了一起。抬眼看到齐之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竟然蓄满了水雾,极度的无措和心疼,将落未落。
  蹇宾从来没有见过齐之侃这样的神色,这么的脆弱而惹人心疼。蹇宾突然也变得惶然起来,不知所措的伸手想要拭去齐之侃眼中的水雾。却牵动了伤口,疼痛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,疼得凌厉的剑眉攒在一起。
  齐之侃才回神,连忙撕下衣服为其包扎,双臂环绕蹇宾的腰身,远远看去就像是扑进了蹇宾的怀里。齐之侃贴的极近,蹇宾感觉近肩处一片湿热,低头看见齐之侃埋首在他胸前,看不清神色。
  二人都受了伤,幸而寻得了一处废弃的木屋,方能暂避残余的刺客。略略安顿后,蹇宾欲和衣睡下,便向忍着伤痛向守护在床边的齐之侃招手,唤道:“小齐也一起早些睡下吧。”
  一直沉默的齐之侃低着头,隐去了脸上的神色。蹇宾看不清他的脸,却听到轻声的抽泣声。蹇宾慌了神,也不管什么君臣礼数或是身体疼痛,连忙把齐之侃拉到自己怀里,柔声哄道:“小齐怎么了?可是刚刚的伤口开始疼了?快给我看看。”
  齐之侃埋在蹇宾的怀里,仍然不发一语。蹇宾岂会不知他是为自己刚刚挡的那一剑自责和心疼。半晌,从蹇宾怀里传来齐之侃闷闷的声音:“君上……以后不要帮我挡剑了。”
  蹇宾不由得哑然失笑,心底柔软一片。他从怀里抱起来他的小齐,轻柔地为他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水,一双清澈明亮的鹿眼染上了水雾,红肿得像个桃子,让人心疼的不行,好像刚刚宛如战神现世般的杀意仅是错觉一般。
  蹇宾认真地看着齐之侃,一双桃花眼里的情意太过浓烈,齐之侃只觉得他的眼睛似一泓清泉,里面有能溺死人的温柔。半晌,蹇宾忽然倾身,轻轻地在齐之侃脸上啄了一下。齐之侃只觉得脑袋里“嗡”的一声,霎时间一片空白。
  蹇宾看着脸一直红到了耳根的齐之侃,心里早软成了一滩春水。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,只有少年眼里是能宁静人心的水,只有他是真正属于自己的。
  
  最后的一次,是在天玑的国都。
  那套战甲是蹇宾为齐之侃做的,是他亲手帮他褪下,也是他亲手给他穿上。
  战甲送到蹇宾面前时,他好像看到了少年站在自己眼前,对着他笑得像个孩子。蹇宾抚摸着战甲,想从上面感受到一丝温度,然而只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下打在坚硬的铁板上,连回声都像抛下的石子,再也掀不起心湖的波澜。
  半生的点滴,除却齐之侃,便只有这铁衣长剑伴身最长。
  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,与子偕行。
  
  
  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,与子同仇!
  岂曰无衣?与子同泽。王于兴师,修我矛戟,与子偕作!
  岂曰无衣?与子同裳。王于兴师,修我甲兵,与子偕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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